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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版權(quán)信息
- ISBN：9787576010152
- 條形碼：9787576010152 ; 978-7-5760-1015-2
- 裝幀：一般膠版紙
- 冊數(shù)：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本書特色
1.北京大學(xué)新銳學(xué)者陳斯一，獲劍橋大學(xué)古典學(xué)博士學(xué)位，本書基于其扎實的古典學(xué)術(shù)功底和開闊的國際學(xué)術(shù)視野。 2.《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為“六點評論”之一，是近年來中國學(xué)者探討荷馬史詩的原創(chuàng)佳作。 3.在對荷馬史詩尤其是《伊利亞特》的解讀背后，作者思考和關(guān)心的重大問題涉及詩歌與歷史、自然與習(xí)俗、神性與獸性、戰(zhàn)爭與友誼、英雄與悲劇等。
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內(nèi)容簡介
本書是北京大學(xué)青年新銳學(xué)者陳斯一的原創(chuàng)著作，研究荷馬史詩及其英雄悲劇，全書分為兩部分，**部分：作者對荷馬史詩的文本性質(zhì)、歷史背景、詩學(xué)原則進行了系統(tǒng)的分析研究，批判了一些流行的觀點，論證了荷馬史詩的經(jīng)典性；第二部分：進一步解讀荷馬史詩，尤其是《伊利亞特》，著重分析了赫克托爾、阿基琉斯、奧德修斯所承載的英雄道德的不同面向，展現(xiàn)英雄悲劇的整體結(jié)構(gòu)和內(nèi)在沖突，以及詩人荷馬對此的系統(tǒng)反思。 作者視野開闊，參考文獻豐富，可以直接與西方學(xué)者對話交流，本書對于今天的讀者重新閱讀、理解荷馬史詩非常有益。
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目錄
前言
Preface
一、荷馬問題
Homeric Questions
二、荷馬道德與荷馬社會
Homeric Morality and Homeric Society
三、荷馬史詩與“口頭詩學(xué)”
Homeric Epics and “Oral Poetics”
四、荷馬史詩中的自然與習(xí)俗
Nature and Custom in Homeric Epics
五、赫克托爾的悲劇
The Tragedy of Hector
六、阿基琉斯的神性與獸性
The Divine and Bestial Nature of Achilles
七、阿基琉斯的選擇
Achilles’ Choices
八、阿基琉斯的另一個自我
Achille s’ Other Self
Preface
一、荷馬問題
Homeric Questions
二、荷馬道德與荷馬社會
Homeric Morality and Homeric Society
三、荷馬史詩與“口頭詩學(xué)”
Homeric Epics and “Oral Poetics”
四、荷馬史詩中的自然與習(xí)俗
Nature and Custom in Homeric Epics
五、赫克托爾的悲劇
The Tragedy of Hector
六、阿基琉斯的神性與獸性
The Divine and Bestial Nature of Achilles
七、阿基琉斯的選擇
Achilles’ Choices
八、阿基琉斯的另一個自我
Achille s’ Other Self
展開全部
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節(jié)選
阿基琉斯的神性與獸性 （節(jié)選，注釋從略） 阿基琉斯與“自然” 女神啊，請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 致命的憤怒，那一怒給阿開奧斯人帶來 無數(shù)的苦難，把戰(zhàn)士的許多健壯英魂 送往冥府，使他們的尸體成為野狗的獵物 和各種飛禽的餐食，從阿特柔斯之子、 人民的國王同神樣的阿基琉斯*初在爭吵中 分離時開始吧，就這樣實現(xiàn)了宙斯的意愿。（《伊利亞特》，1.1—7） 這七行詩是《伊利亞特》的序言或“序詩”，概括了全詩的主題。 《伊利亞特》以阿基琉斯的“憤怒”（μ??νι??）開篇。全詩的**個詞μ??νι??［憤怒］極為重要。在荷馬史詩用來表達憤怒的諸多詞語中，名詞μ??νι??［憤怒］通常指的是神對人的憤怒或宙斯對其他神的憤怒。在《伊利亞特》中，人作為μ??νι??［憤怒］之主體的情況僅出現(xiàn)了四次，而這四次指的都是阿基琉斯的憤怒。同時，阿基琉斯憤怒的后果是帶給阿開奧斯人“苦難”（??λγεα），而在荷馬史詩的語言中，造成??λγεα［苦難］的通常是神、詛咒或其他超自然力量，阿基琉斯是唯一能夠給他人帶來??λγεα［苦難］的人。事實上，“神的μ??νι??［憤怒］導(dǎo)致人的??λγεα［苦難］”是古希臘神話中人神關(guān)系的典型模式，也是正義的重要表現(xiàn)方式：神的μ??νι??［憤怒］往往是因為人違背了人神秩序，僭越了自己的位置、冒犯了神，而人的??λγεα［苦難］則是神對此的懲罰。緊跟在序詩之后，荷馬講述了阿伽門農(nóng)因拒絕歸還阿波羅祭祀之女而觸怒太陽神，導(dǎo)致阿開奧斯軍隊?wèi)K遭瘟疫之罰的故事。在詩文中，阿波羅的憤怒用詞是μ??νι??［憤怒］，而阿開奧斯人遭受的瘟疫則被概括為??λγεα［苦難］。由此可見，序詩將這兩個極具標(biāo)示性的詞匯分別用在阿基琉斯和阿開奧斯人身上，目的正是在于將二者的關(guān)系類比于神和人的關(guān)系，將阿基琉斯的形象塑造為人中之神。 由于阿基琉斯的憤怒，阿開奧斯人的“尸體成為野狗的獵物和各種飛禽的餐食”。雷德菲爾德指出，這兩行詩有兩個蹊蹺之處：首先，它們“給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幅從未在詩歌中出現(xiàn)的場景”，也就是說，《伊利亞特》并未出現(xiàn)英雄的尸體為野狗和飛禽所食的情節(jié)。其次，“餐食”（δα??τα）一詞通常指人類的宴席，與“獵物”（??λ??ρια）的性質(zhì)迥異。雷德菲爾德認為，荷馬之所以在序詩中提及鳥獸吞食尸體的情節(jié)，并且將??λ??ρια［獵物］和δα??τα［餐食］并舉，目的是揭示戰(zhàn)爭如何消融了人性與獸性的界限，展現(xiàn)人與人在戰(zhàn)場上的相互征服和殺戮無異于獸類的弱肉強食。對此*直白的印證正是阿基琉斯在殺死赫克托爾之前對他發(fā)出的威脅：“憑你的作為在我的心中激起的怒火，恨不得把你活活剁碎一塊塊吞下肚……狗群和飛禽會把你全部吞噬干凈。”阿基琉斯預(yù)言赫克托爾的尸體將同時成為他自己的δα??τα［餐食］和鳥獸的??λ??ρια［獵物］，這個并未執(zhí)行的威脅與序詩中并未實現(xiàn)的預(yù)言遙相呼應(yīng)，通過暗示人與人同類相食的野蠻行徑來暴露阿基琉斯身上的獸性。 在《伊利亞特》中，所有的英雄都具有神的血統(tǒng)，所有的英雄也都在戰(zhàn)斗中暴露出野獸般的噬血和殘酷。事實上，英雄的神性與獸性是一體兩面，二者從不同的方向展現(xiàn)了英雄體內(nèi)蘊含的自然力量，這種力量超越了安頓人性的習(xí)俗世界，并與之形成強烈的張力。在這一點上，就連赫克托爾也不例外。雖然赫克托爾在通常情況下非常敬畏神明，并且重視善待對手尸體的禮儀，然而，正是在他鮮有地表現(xiàn)出渴望神性血統(tǒng)時，他也向?qū)κ职l(fā)出宣泄自身獸性的威脅，印證了神性和獸性的如影隨形：“猶如我一向希望自己能是鳴雷神宙斯的兒子，天后赫拉所生，受人敬重如同雅典娜和福波斯??阿波羅，我也這樣深信阿爾戈斯人將遭不幸，你也會死在他們中間，倘若你膽敢對抗我的長槍，不怕嫩肉被撕碎。那時你將倒在阿開奧斯人的船邊，用你的肥肉喂飽特洛伊的惡狗和鳥群。” 在所有的英雄中，阿基琉斯具有*高程度的自然卓越，這一點尤其鮮明地體現(xiàn)為：超乎常人的神性和獸性同時存在于他的體內(nèi)。亞里士多德認為，天性不適于城邦生活的存在要么是低于人的野獸，要么是高于人的神，而阿基琉斯正是這樣的存在——他的天性不適于任何政治共同體，他的神性和獸性從兩個方向超越了安頓人性的習(xí)俗世界，從而打開了這個世界所居其中的更為廣闊的自然秩序。正如雷德菲爾德所言，“序詩告訴我們，《伊利亞特》將會探索人、獸、神之間的關(guān)系”。這個探索者就是阿基琉斯。 阿基琉斯的神性 要更加充分地理解阿基琉斯的神性，我們應(yīng)該從他的身世談起。阿基琉斯是色薩利國王佩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而佩琉斯的祖父是宙斯。雖然阿基琉斯對自己的父系血脈頗為自豪，但是他畢竟只是宙斯的曾孫，這在英雄當(dāng)中并不算出眾，比如薩爾佩冬就是宙斯的兒子。不過，通過女神母親忒提斯，阿基琉斯其實與宙斯甚至整個奧林匹亞神圣秩序有著超乎尋常的關(guān)系，可以說，忒提斯才是阿基琉斯身上神性的源泉。與奧林匹亞諸神相比，忒提斯雖然是一個處于邊緣地位的小神，但是在整個古希臘神話體系中，她是一位身世古老且擁有非凡能力的神，在某些流傳至今的文獻中，她甚至被當(dāng)作“宇宙的生成本原”，具有“原始而神圣的創(chuàng)造力”。更重要的是，忒提斯具有救助其他神明的能力：荷馬在《伊利亞特》中提及她曾經(jīng)救助過宙斯、狄奧尼索斯、工匠神赫菲斯托斯。基于對這些段落的細致分析，勞拉??斯拉特金（Laura M. Slatkin）總結(jié)道，“雖然在《伊利亞特》的范圍之內(nèi)，宙斯是終極的保護者，但是此處詩歌似乎指涉著另一種宇宙論關(guān)系”，也就是一個更為古老的以忒提斯為至高護佑力量的神話體系。 忒提斯強大的自然力量對于我們理解阿基琉斯的神性特質(zhì)極為重要。大體而言，古希臘神譜經(jīng)歷了以烏拉諾斯為首的自然神、以克洛諾斯為首的巨人神或泰坦神、以宙斯為首的奧林匹亞諸神這三個“朝代”的更迭，整個更迭的過程呈現(xiàn)出從自然神系到人文神系的過渡。以天空之神烏拉諾斯、大地之神蓋亞為代表的**代神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力量的象征，二者生育了泰坦神，包括與時間、農(nóng)業(yè)、豐收相關(guān)的克洛諾斯，其妻子第二任神后地母神瑞亞，被荷馬稱作眾神始祖的大洋神歐申納斯，秩序和正義女神忒彌斯，繆斯之母記憶女神謨涅摩緒涅等，這些泰坦神的族群呈現(xiàn)出自然要素和人性要素的混雜。到了宙斯這一代，奧林匹亞諸神已經(jīng)在整體上高度人文化了，其代表是雷神宙斯、神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陽神阿波羅、海神波塞冬、戰(zhàn)神阿瑞斯等，這些神的外形與性情都與人類無異，只是智慧更高、力量更強、容貌更美、永生不死。與*終取得統(tǒng)治地位的奧林匹亞諸神相比，忒提斯的世系屬于更加古老的自然神一般認為，忒提斯是被稱為“長者”的海神涅柔斯和海洋女神多麗斯的女兒，而涅柔斯是古海神蓬托斯和大地之神蓋亞的長子。，她所代表的更為原始的自然力量與宙斯締造的高度政治化的諸神秩序形成強烈的張力，這集中體現(xiàn)為，忒提斯不僅擁有救助神明甚至救助宙斯的力量，而且擁有摧毀宙斯主權(quán)的潛能。事實上，正是這一足以顛覆整個奧林匹亞神圣秩序的潛能蘊藏著阿基琉斯身世的秘密。 我們能夠通過品達的《伊思特米頌歌??八》（Isthmian 8）和埃斯庫羅斯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了解有關(guān)阿基琉斯身世的故事：宙斯與波塞冬曾經(jīng)爭相追求忒提斯，后因得知關(guān)于忒提斯的預(yù)言——海洋女神的兒子注定將勝過他的父親，兩位神明放棄了忒提斯，將她嫁給佩琉斯，生下了阿基琉斯。在埃斯庫羅斯的悲劇中，普羅米修斯知道宙斯與忒提斯結(jié)合的后果將是宙斯的覆滅：“他將受損，得之于將來的婚姻……她將生養(yǎng)一子，比他父親強健。”而在品達的詩篇中，秩序和正義女神忒彌斯將關(guān)于忒提斯的預(yù)言告訴了宙斯和波塞冬，并且建議他們將忒提斯下嫁給虔敬的凡人佩琉斯，讓她生出一個力量如戰(zhàn)神、迅捷如閃電的兒子，再讓她看著這個兒子年紀輕輕就戰(zhàn)死沙場。接著，品達講述了阿基琉斯的光輝事跡，盛贊他的不朽榮耀，似乎詩人的傳頌（κλ??ο??）正是為了補償阿基琉斯的英年早逝和忒提斯的喪子之痛。 在古希臘神話體系中，“兒子推翻父親”是神界主權(quán)更迭的通則，克洛諾斯推翻其父烏拉諾斯成為第二代主神，宙斯推翻其父克洛諾斯成為第三代主神。從某種意義上講，主神的更迭模式用神話的語言折射出超群個體與既定秩序之間的永恒張力，而古希臘文明對于這種張力有著深刻的認知：前者總是要推翻后者，締造新的秩序。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奧林匹亞諸神*終完成了古希臘神譜的人性化過程，也終結(jié)了“兒子取代父親”的輪回，形成了以宙斯為首的永恒穩(wěn)固的宇宙論秩序。作為原始自然力量的神圣承載者，忒提斯是奧林匹亞秩序的*大威脅，因為一旦她與宙斯結(jié)合，所生之子就將推翻宙斯，成為新一代主神，從而再次開啟父子相爭、主神更迭的循環(huán)。宙斯聽從秩序的守護者忒彌斯的建議，將忒提斯下嫁給凡間的佩琉斯，從而化解了奧林匹亞秩序的危機，而這一安排的后果便是，原本能夠成為新一代主神的忒提斯之子，*終成了雖然擁有*高神性，但仍然和所有人一樣必死，而且比特洛伊戰(zhàn)場上的所有其他英雄都更加短命的阿基琉斯。斯拉特金精辟地指出，“宙斯主權(quán)的代價是阿基琉斯的死”，進一步講，由于宙斯主權(quán)所象征的是整個宇宙的神圣秩序，而阿基琉斯代表著人性所能企及的*高境界，因此，阿基琉斯身世的深層意義在于：“宇宙論平衡的維護要以人類的必死性為代價。” 正因為如此，忒提斯在《伊利亞特》中的另一個作用（實際上，這是她在這部史詩中的主要作用），就是通過她的不斷悲嘆來強調(diào)阿基琉斯的必死性。尤其重要的是，雖然阿基琉斯在懇請忒提斯替他向宙斯祈求的時候特意提到了她救助宙斯的往事，但是忒提斯在向宙斯祈求的時候卻不談此事，而是強調(diào)阿基琉斯的短命，這無疑是因為，阿基琉斯的短命才是宙斯欠忒提斯的*大一筆債。斯拉特金指出，阿基琉斯的“短命”（μινυνθ??διο??）是《伊利亞特》的重要主題，相比于英雄詩系的其他作品中部分英雄*終獲得不朽的情節(jié)而言，荷馬的獨創(chuàng)性就在于決定性地排除了英雄永生的可能性。在荷馬史詩中，“不朽的觀念所表達的只是一種想象的極限，以此為參照，關(guān)于人類潛能與界限的現(xiàn)實得以衡量和理解”；而在所有必死的英雄中，阿基琉斯是“必死性經(jīng)驗的極端案例”。在斯拉特金看來，荷馬對于英雄必死性的強調(diào)使得《伊利亞特》成為一部真正關(guān)于人性的詩歌。筆者基本上同意她的判斷，但需要補充的是，正如阿基琉斯這一形象是通過凸顯英雄身上高于和低于人性的自然力量來展現(xiàn)人性的面貌，反過來講，強調(diào)阿基琉斯的必死性的真正效果，是從人性的根本界限出發(fā)強化他的神性。在薩爾佩冬對于英雄道德的概括中，我們已經(jīng)看到，英雄爭奪榮譽的深層動機是對于死亡的克服。在所有英雄中，唯有阿基琉斯被明確賦予了在默默無聞的長壽和輝煌榮耀的短命之間做選擇的機會，而他之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就是因為生命的長短對他來說是沒有任何分別的。阿基琉斯對死亡之于生命的意義有著異于常人的清醒認知，同時他也絲毫不畏懼死亡，這正是人之神性的展現(xiàn)。如果說神擺脫了死亡，那么人的神性就在于能夠直面無法擺脫的死亡。 阿基琉斯的獸性 阿基琉斯的身世決定了他的神性淵源，而他的獸性則更多暴露在戰(zhàn)場上。直到史詩的*后幾卷，我們才見到戰(zhàn)斗中的阿基琉斯——榮譽受損導(dǎo)致他一開始就退出戰(zhàn)場，*終是朋友帕托克魯斯的死令他返回；返回戰(zhàn)場的阿基琉斯懷著強烈的復(fù)仇欲，將自己的神性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給了冷酷無情的殺戮。 在剛奪回帕托克魯斯的尸體之后，“阿開奧斯人整夜為帕托克魯斯哀悼哭泣。他們中間佩琉斯之子率先慟哭，把習(xí)慣于殺人的雙手放在同伴胸前，發(fā)出聲聲長嘆，有如美鬃猛獅，獵鹿人在叢林中偷走了它的幼仔，待它回來為時已晚，長吁不止，它在山谷間攀援尋覓獵人的蹤跡，心懷強烈的怒火（χ??λο??），一心要找到惡敵”。此處，阿基琉斯被比作失去了幼仔的獅子，而在第9卷，阿基琉斯曾把自己比作母鳥，把阿伽門農(nóng)和阿開奧斯人比作雛鳥：“我心里遭受很大的痛苦，舍命作戰(zhàn)，對我卻沒有一點好處。有如一只鳥給羽毛未豐的小雛銜來它能弄到的可吃的東西，自己卻遭不幸。”這兩處比喻都旨在形容阿基琉斯的憤怒：對他來說，阿伽門農(nóng)和阿開奧斯人像是不知感恩母鳥的雛鳥，而赫克托爾和特洛伊人則有如偷取獅子幼仔的獵人。阿基琉斯的前一種憤怒是對于統(tǒng)帥的不義和共同體失序的譴責(zé)，后一種憤怒則是對敵人的血海深仇。我們已經(jīng)指出，荷馬通過對于名詞μ??νι??［憤怒］的運用暗示前一種憤怒體現(xiàn)了阿基琉斯的神性，這種憤怒接近父神宙斯對他的子女的憤怒，因而被比作母鳥對雛鳥的憤怒；相比之下，后一種憤怒帶著強烈的獸性色彩，是獅子對獵人的憤怒。 在阿基琉斯決心返回戰(zhàn)場之后，種種跡象表明他已經(jīng)進入了某種非人的狀態(tài)：他聲稱不僅要殺死赫克托爾為朋友復(fù)仇，而且要在帕托克魯斯的火葬堆前“砍殺十二個顯貴的特洛伊青年”給朋友送葬。他與阿伽門農(nóng)握手言和，但是已經(jīng)絲毫不在意榮譽的補償，至于他所喜愛的布里塞伊斯，他甚至說“愿當(dāng)初攻破呂爾涅索斯挑選戰(zhàn)利品時，阿爾忒彌斯便用箭把她射死在船邊。”此外，阿基琉斯在重返戰(zhàn)場之前還拒絕吃喝，并且對好心勸他的奧德修斯說：“我現(xiàn)在心中想的不是進食和渴飲，而是殺戮、流血和人們的沉重吟嘆。”荷馬也以敘述者的口吻講道，“想要安慰他的心靈，只有投進血戰(zhàn)的大口”，*終，“雅典娜把瓊漿和甜美的玉液灌進阿基琉斯的胸膛，免得難忍的饑餓襲進他的膝頭”——須知，瓊漿和玉液是神的食物。在奔赴戰(zhàn)場之前，阿基琉斯甚至與自己的戰(zhàn)馬對話，后者預(yù)言他的死，他憤怒地回復(fù)道：“這無需你牽掛！我自己清楚地知道我注定要死在這里，遠離自己的父母，但只要那些特洛伊人還沒有被殺夠，我便絕不會停止作戰(zhàn)。” 在戰(zhàn)斗重新打響之后，阿基琉斯幾乎憑一己之力擊敗了整支特洛伊軍隊。從第20卷開始的阿基琉斯之“勇績”（??ριστε??α）是全詩在戰(zhàn)斗情節(jié)方面的*高潮，“荷馬從頭至尾鋪展開阿基琉斯靈魂中的全部恐怖，將他浸于噬血的行動之中，這些行動令此前所有的戰(zhàn)斗場景顯得大為遜色”。在波塞冬和阿波羅先后將埃涅阿斯和赫克托爾從阿基琉斯的槍下救走之后，阿基琉斯開始了他的殺戮。他首先殺死了某位女河神之子伊菲提昂，“阿開奧斯人的戰(zhàn)車輪子把伊菲提昂的尸體碾碎”。接著，在一連殺死了好幾個特洛伊戰(zhàn)士之后，阿基琉斯再次遭遇赫克托爾，雙方展開對戰(zhàn)，阿波羅用迷霧保護赫克托爾，“神樣的捷足阿基琉斯三次舉著銅槍猛沖上去，卻三次戳著空虛的迷霧。阿基琉斯神靈一般地發(fā)起第四次沖擊，喊叫著說出有翼飛翔的可怖的話語，‘你這條狗，又逃過了死亡……福波斯??阿波羅又一次救了你’”。這個段落非常重要。在此前的戰(zhàn)斗情節(jié)中，狄奧墨得斯和帕托克魯斯都以相似的方式遭遇過阿波羅。在第5卷，狄奧墨得斯進攻受阿波羅保護的埃涅阿斯；在第16卷，帕托克魯斯先是沖擊受阿波羅保護的特洛伊城墻，然后沖殺特洛伊軍隊。在狄奧墨得斯的和帕托克魯斯的**次三連擊未果之后，兩人都因為“神靈一般地”（δα??μονι ??σο??）發(fā)起第四次進攻而遭到阿波羅警告，太陽神“發(fā)出可怖的吼聲”（δειν??），提醒對方“永生的神明和地上行走的凡人在種族上不相同”、“特洛伊城并未注定毀于你的槍下”。兩位英雄都聽從了警告，立刻后退，“避開了遠射神阿波羅的憤怒（μ??νιν）”。然而，在帕托克魯斯稍后以同樣的方式?jīng)_殺特洛伊軍隊時，阿波羅并未在他三次進攻之后給予警告，帕托克魯斯于是完成了第四次“神靈一般”的進攻，僭越了荷馬反復(fù)提示的某種神秘的規(guī)則，導(dǎo)致他“生命的極限來臨”，很快就被阿波羅、歐福爾波斯和赫克托爾合力殺死。阿基琉斯返回戰(zhàn)場之后很快便遇到了完全相同的情況，然而，他一連發(fā)動了四次進攻，雖然未能傷害受阿波羅保護的赫克托爾，但是既沒有收到任何警告，自己也毫發(fā)無損。更重要的是，在他發(fā)起第四次“神靈一般”的進攻時，是阿基琉斯自己而非阿波羅喊出了“可怖的話語”（δειν??）。由此可見，第20卷的阿基琉斯已經(jīng)突破了英雄不可連續(xù)四次挑戰(zhàn)阿波羅以及不可像“神靈一般”作戰(zhàn)的鐵律。接下來，阿基琉斯繼續(xù)將“神靈一般”的戰(zhàn)斗力投入于更多、更殘忍的殺戮，直到這一卷在整部史詩到目前為止*為血腥和慘烈的場面中結(jié)束：“阿基琉斯就這樣神靈一般地揮舞長槍，到處追殺，鮮血淌遍黑色的泥土。有如一個農(nóng)夫駕著寬額公牛，在平整的谷場上給雪白的大麥脫粒，麥粒迅速被哞叫的公牛用蹄踩下，高傲的阿基琉斯的那兩匹單蹄馬也這樣，不斷踩踏橫躺的尸體和盾牌，整條車軸和四周的護欄從下面濺滿血，由急促的馬蹄和飛旋的車輪紛紛揚起。” 阿基琉斯可怕的“勇績”并未止于這幅畫面。在第21卷的開頭，他將退至克珊托斯河口的大批特洛伊人截成兩段，把其中一段從平原趕向城墻，把另一段全部趕入河中，自己手持長劍“神靈一般地沖過去……兇狠地左右砍殺……鮮血染紅了水流……從河中挑出十二個青年把他們活捉，為墨諾提奧斯之子帕托克魯斯之死作抵償……他把俘虜交給同伴們送往空心船，自己急切地沖回去繼續(xù)勇猛砍殺”。接著，阿基琉斯先后殺死了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在殺死呂卡昂之后，“阿基琉斯抓住一只腳把他扔進河里”，讓魚群“吞噬呂卡昂光亮的嫩肉”。緊接著，阿基琉斯又殺死阿斯特羅帕奧斯，把他的尸體仍在沙灘上，任憑“鰻鱺和魚群圍繞著他的尸體忙碌，啄食他的嫩肉，吞噬他的肝臟”。重返戰(zhàn)場的阿基琉斯對敵人的尸體缺乏絲毫的尊重，這與他此前的表現(xiàn)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不僅任憑馬車踐踏死者的尸體，而且讓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的尸體被魚鰻吞食，這是整部史詩中尸體被動物吞食的僅有實例。我們已經(jīng)指出，史詩開頭提到的“尸體成為野狗的獵物和各種飛禽的餐食”的場景在《伊利亞特》中從未成為現(xiàn)實——雖然雙方英雄時常威脅要將對方的尸體交給鳥獸吞食，但是沒有人真正付諸行動。如果說荷馬反復(fù)提及這種威脅的用意在于揭示戰(zhàn)爭的殘酷和英雄在戰(zhàn)斗中暴露的獸性，那么阿基琉斯將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的尸體交給魚鰻吞食的舉動，就毫無疑問地展現(xiàn)了他超乎尋常的獸性。
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作者簡介
陳斯一，四川人，1986年生，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學(xué)士、碩士，劍橋大學(xué)古典學(xué)博士，現(xiàn)任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倫理學(xué)教研室助理教授、研究員、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希臘哲學(xué)、文學(xué)、歷史、基督教哲學(xué)、倫理學(xué)、政治哲學(xué)，著有《從政治到哲學(xué)的運動：解讀》，發(fā)表中英文論文2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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